简珮如是在国际知名的舞蹈家，2024年11月，她在台湾首度推出自製作品〈黑蝴蝶〉，引起广大回响。她的新品牌「简珮如表演艺术」将不只是舞蹈，而是各种跨领域的表演艺术。因为，整个世界，都是她的舞台。

罗列出简珮如的人生履历，是许多专业舞者期望企及的辉煌成就：27岁成为美国现代舞代表「玛莎葛兰姆舞团」（Martha Graham Dance Company）实习舞者，短短三年，以惊人的速度窜升为首席，并两度登上《纽约时报》，曾获义大利Positano Premia La Danza「最佳当代女舞者」、PremioCapri International Dance Award「杰出舞者」等奖项，更于2017年荣获纽约贝西奖（Bessie Awards）「杰出表演者奖」（Outstanding Perfromer）——该奖项被誉为舞蹈届奥斯卡。那一年，简珮如才33岁。

然而，晋升首席仅两年后，简珮如选择离开。2016年，她和玛莎葛兰姆舞团艺术总监Janet Eilber讨论，希望能有更多时间陪伴女儿，并慢慢发展成独立艺术家，「大家都有一个梦想是一定要到首席，我到了首席，两年后我还有其他目标，我要继续。如果这就是我的顶峰，其实已经被侷限住了。所以放手，然后走更远，让这个风筝放线飞更远。」

促成简珮如选择飞更远的转捩点，是在疫情期间。那时纽约所有演出全被打乱、取消，电影院、剧院、展演厅、博物馆全部封锁，像个永无止尽的黑洞，看不到尽头，对舞者而言等同于失去舞台。而唯一和外界对话的渠道只有网路，所以简珮如将自家客厅变成了舞台，于线上教学授课，使自己持续保持动能，处处是舞台。于是，重心慢慢转向教育，并有更多时间发展个人编创，「疫情出现让我有更多选择去真的执行这个『选择』。」

那是2020年左右，台湾疫情尚且和缓，简珮如受当年的「铁玫瑰艺术节」策展人耿一伟邀请，替桃园展演中心重新开幕活动献舞。她回忆在饭店隔离两个星期的煎熬，只能用「痛苦」二字形容，原本优雅如跳芭蕾般的语气难得有小小波动，可神情仍然放着光芒。隔离期间，于饭店房间编创出来的的作品叫〈岛〉，「『岛』也有一种隔离的意思，其实也是反映出我对台湾这个岛屿的思念。」

 雕塑与舞蹈，刚强和柔美

2024年，简珮如首度在台湾推出自製舞蹈作品〈黑蝴蝶〉，由〈蝴蝶夫人〉、〈狂喜再现〉、〈玩〉三支舞作组成。其概念发想源于她在义大利艺术节DAP Festival表演的〈蝴蝶夫人〉，「我做的当代版〈蝴蝶夫人〉，其实就是在讲一个选择。」

聊起和DAP Festival的结缘，始于2022年。此艺术节近年于国际舞台崭露头角，其位于义大利卢卡省彼得拉桑塔（Pietrasanta），该地区以盛产洁白无瑕的大理石闻名，也就是米开朗基罗完成不朽名作〈大卫像〉之地。自15世纪发展至今，已成为世界各地雕塑家聚集重镇，而DAP Festival每年夏季都会邀请舞蹈家和雕塑家共同演绎作品。简珮如于2022年首次受邀参与，和日本籍雕塑家Kan Yasuda的作品共舞了一曲。

2024年则恰逢义大利音乐家普契尼（Puccini）逝世百年，他就是卢卡人，DAP Festival为纪念这位传奇人物，艺术总监Adria Ferrali遂邀简珮如将其经典歌剧《蝴蝶夫人》，编创成20分钟的舞蹈版本，重新诠释这个凄美的故事，而〈黑蝴蝶〉中的〈蝴蝶夫人〉，即以此为基準延展为35分钟的作品。

《蝴蝶夫人》以西方视角看东方女性，简珮如认为，主人公走向消亡的结局过于凄凉，当代女性应不会如此轻易了结自己。因此她在原着的故事精髓中，注入了更符合现代样貌的情感，以舞为传递载体，「所以我在讲的是『选择』，我选择更勇敢地走下去，选择把这盏灯继续延续下去，而同时也反映出我这几年蜕变的过程。」

她将这几年的蜕变，都揉进〈黑蝴蝶〉这支作品里。像是找来AI作曲家Jacopo Baboni Schilingi做音乐设计，将《蝴蝶夫人》原本古典的旋律和电子实验音乐交错结合，创造更新颖摩登的听觉张力，「我2017年初步和Jacopo合作，变成非常好的朋友，他是非常知名、前卫的先锋，从1997年就开始跟AI科技合作。」

当中的舞作〈玩〉，为简珮如于2024年初在纽约首演之作品。原版找了两位美国舞者搭挡，后加入〈黑蝴蝶〉项目中，也期望能与台湾舞者合作，「我把这个作品定了一个特质，就是舞者要有那种很会演、很有戏的感觉。我挑的是表演者，而不是纯粹的舞者。」最终由许辰和赵心两位年轻的独立艺术工作者与简珮如演绎这支放胆Play的〈玩〉。「〈黑蝴蝶〉就是在讲我蜕变的过程，我要以『玩』的心态去实现，去做很多的尝试，跟跨界的结合。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自由的状态，就像我在玩一样，到处试、到处玩耍。」

从「舞者」变「武者」的跨界蜕变

「跨界」是简珮如蜕变的主题，她不再满足于作为一个纯粹的舞者、一个演绎者，她更期望参与创作，和不同领域的艺术家合作，「我很喜欢创作，我喜欢我的想法、我的编创，由舞者来以他们的方式，将我脑袋里的画面呈现出来。」在一次次的跨界中，框架不断向外扩张，预见未来更多可能性。

简珮如回忆最初使她留下深刻印象的跨界合作，是与声乐歌手共同演绎莎士比亚《暴风雨》，「我那时候觉得很新鲜，因为完全没有跟一个声乐歌手合作过。那个导演也不是舞蹈导演，是剧场导演。」

后来她陆续跨界摄影圈、时尚圈、电影圈，最疯狂的跨界莫过于参与纽约新艺术中心「The Shed」製作的功夫歌舞剧《龙泉凤舞》（Dragon Spring Phoenix Rise），与知名澳洲流行歌手Sia、美术指导大师叶锦添等各领域翘楚共同创作。简珮如从「舞者」变「武者」，拿着八卦大刀上演龙飞凤舞，也被送到北京和少林寺特技师练拳，为耍出如杨紫琼般的神韵姿态，更看了无数遍《卧虎藏龙》。这一切，让她备感疯狂，也很新鲜，「我很喜欢这样的刺激，我觉得如果纯粹跟舞蹈的演员、导演、编舞家合作，做出来的还是很传统形式的舞蹈。」

成立个人表演艺术品牌

2024年于台湾首演的〈黑蝴蝶〉，是简珮如成立个人表演艺术品牌「简珮如表演艺术」的首档製作，未来预计每年一档，範围可涵盖视觉、声效、数位、电影等领域，「我不想把它框架在只是一个舞团，我要做的是跨很多领域的。」她特别强调，他们不是舞团，是表演艺术。期望目标则是不设限，她希望在每一次的合作中，与各领域艺术家相互碰撞灵感，每个灵感都是一颗种子，结出更多果实。

「简珮如表演艺术」同时可作为一个交流平台，提供台湾创作者更多发挥空间，「林怀民很早之前说过，台湾是一个很会训练舞者的工厂，有非常扎实的训练系统。但都往外出口去了，因为台湾舞台比较少。」简珮如认为，台湾舞者相较于国外舞者，拥有更为稳健的功底，但差在开放的心境，「他们举手投足都在表演，就是开放的心，台湾学生比较没有这项特质，可能是环境造成的影响。」

保持开放的心，是简珮如给年轻舞者的建议。早期她也曾画地自限，将自己装进芭蕾舞者的箱子里，后来经历不同舞团的淬鍊，以及天马行空的跨界，她不再给自己设限，什么养分都拿，因为舞台是整个世界。

问她是否能接受不再跳舞？她很快地回应，「可以！」

她相信，因舞蹈有各种呈现形式，未必要站在光芒下、站在舞台中心才是表演，编创、设计、策展于她而言，皆是传递理念的载体，「我觉得冥冥之中有一个力量，然后自己也选择，我不要放弃这个机会。我去做了选择，有了选择才有蜕变的发生。」